裙帶資本主義回歸：關稅、豁免與交易政治如何威脅市場競爭

所謂裙帶資本主義——政治權力與私人利益的緊密結合——正在美國經濟政策中捲土重來。其症狀日益明顯：先祭出全面關稅，再為特定產業量身打造豁免；由政客主導的一次性企業交易；以及一種愈演愈烈的感受——成功不再取決於市場競爭，而在於能否在華府獲得青睞。

這一轉向的核心，是將關稅不僅當作粗糙的貿易工具，更當作政治裁量的槓桿。當政府先徵收廣泛關稅，隨後再發放豁免，政策就被轉化為一場守門人的遊戲：贏家與輸家不是在公開市場中誕生，而是在密室協商中被選出。這種動態會放大遊說力量、誘發尋租，並把資本從創新轉向政治影響力。這是一種披著愛國外衣的競爭力稅。

近期的經驗再次凸顯風險。高關稅宣布後，政府很快發布指引，為主要產品類別（包括關鍵科技零組件）劃出豁免空間。這類選擇性減免不僅僅是緩衝經濟衝擊——更打造了一個偏袒的市場。如果你的產業或產品拿到豁免，你就獲得了對手無法享有、由國家背書的成本優勢。結果就是一條被政治化的供應鏈，投資決策依賴監管輪盤而非營運卓越。

企業領袖與經濟學家示警並非無的放矢。關稅配上裁量式豁免，鼓勵企業把更多資源花在遊說而非工程研發，將合規策略置於競爭策略之上，並把不確定性鑲進長期規劃：誰會拿到下一輪豁免？哪些產業會被保護或被懲罰？市場仰賴規則運作；裙帶關係仰賴人脈運作。

這並非紙上談兵。這種模式複刻了過往政府以「拯救」特定企業或產業為名，提供定向誘因的案例。那些透過減稅與特殊承諾把工作「留在本地」的高調交易，固然能博得鋪天蓋地的宣傳，卻也傳遞了一個訊號：政治通道可以凌駕市場紀律。一旦這種模板確立，社會面臨的壓力便是更多的特許、更多的例外、更多的議價——由納稅人買單，讓競爭者靠邊站。

支持者辯稱，關稅可以強化國安、重建產業能力，或矯正海外不公平行為。這些目標可以是正當的。但方法很關鍵。以透明標準為基礎、持久且規則導向的框架，並且一致適用，能夠縮小偏袒空間。相反地，迅速上馬的關稅與事後豁免則會擴大它。當政策在數週內急轉、豁免在數日後跟進，真正的比較優勢就變成了離權力中樞有多近。

財政環境更增添風險。在赤字高企之際，若政策在缺乏嚴謹成本效益分析下，將利益導向政治關係密切的部門，會固化低效率並放大通膨壓力。與此同時，豁免能否持久的不確定性，讓供應鏈決策更加複雜，可能墊高消費者成本，同時侵蝕關稅自詡要打造的韌性。

有更好的路徑可走：

• 以明確且狹義的國安標準設定任何貿易限制，設置落日條款並交由獨立機構審查。

• 以透明、事先公布且一致適用的規則導向流程，取代臨時拼湊的豁免。

• 將促進競爭的改革（簡化許可、可預期的監管、穩定的稅制）置於企業特定交易之上。

• 投資於全體經濟的基礎能力（人力、研發、基礎設施），提升整體生產力，而非偏袒少數。

核心抉擇在於：是透過強化市場來追求競爭力，還是透過強化守門人來追求競爭力。當政策具有裁量、晦暗且多變時，裙帶資本主義就會茁壯；當政策可預期、中立且可競爭時，市場資本主義才會興盛。對投資人、經營者與勞工而言，這不是學術問題：它直接形塑資本配置、創新誘因與長期成長。

若美國要在下個十年領先，就必須抵制以產業政策之名行政治交易之實的誘惑。真正的繁榮來自獎勵表現的規則——而非獎勵關係。